甜蒜
甜算。
……
王俊凯是一家羊肉泡馍店的小老板。
美食街上大大小小开了无数家小吃店，唯有他家的生意向来兴隆，食客不断，坑坑洼洼的门槛看似邋遢，却也着实体现了客人们踏破铁鞋只为一饱口福的热情。
更为奇特的是，这羊肉泡馍店的二层竟是一家茶馆。与一楼哄闹的氛围截然不同，茶馆主人把这里置办的十分清静雅致，偶尔起了兴还会亲自表演上一段茶艺。
如果你点了一份大碗的泡馍，而且还算吃的干净的话，小老板不介意再送你一盏茶尽兴。
小老板待人温和有礼，闲余时间会同客人们唠唠嗑，饭菜手艺也不错，然而在这条街上比羊肉泡馍更出名的，是他亲自腌的甜蒜。
……
王源有个怪病。
他似乎自从升了某个学年之后，就得了心口不一的毛病，往往他心里想的是一套，嘴上说的便是截然相反的答案了。王源思来想去，大概是迫切的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产生的副作用吧。
他很难拒绝别人，无法表达出自己正确的意思，或许真的将他的人际关系作了改观，但这种意外还是给他生活带来了很多麻烦，然而他已经习以为常。
王源还有一个习惯，他喜欢美食街转角那家小酒楼的羊肉泡馍，非常非常喜欢，那细细的粉丝，切的薄薄的肉片，还有白白小小的馒头块，再加上一把翠得滴水的葱花，所有佐料调配之后最后点上一点香油，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喷香诱人，叫人欲罢不能。
如果说王源是这家羊肉泡馍的死忠饭的话，那他对这家自制的甜蒜就何止脑残粉了。
在王源的印象里，蒜非辣即涩，呛得鼻腔直叫酸楚。他前两次来还坚定拒绝了小老板眉眼温和递过来的小篮子，将那一个个委屈的白白胖胖的大团子推了回去，但当他三顾小店时，细心发现几乎每一座客人都会调笑着叫小老板再加一份甜蒜来，那张张吃的痛快豪爽的脸，着实让他心动不已。
“今天还是不要甜蒜吗？”每次他低着嗓音温柔地问王源话时，都让王源心跳蓦地加快几拍，脸颊被气氛吵的染上绯色，内心的紧张和那心口不一的毛病相交，可看着小老板俊逸温和的眉眼，他感到莫名的心安，也就不是那么轻易表达相反的意思了。王源舔舔嘴唇，捏着手中的零钱紧了又紧，声音轻轻的：
“呃，今天，我是说就这一次，可不可以给我少拿一点？”
小老板惊讶地抬头，那双桃花眼的睫毛又密又长，就只是轻轻扫动着，都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引起一场飓风。
“我，我就想尝试一下。”
“啊，好啊。”王俊凯笑了笑，弯腰俯身从大大的菜坛子里捞出一兜蒜，又掂了掂纱网让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跑到小篮子里去，递给王源。
王源匆匆道了谢就抱着篮子跑去找地方坐，留小老板一手撑着柜台看他慌慌张张的背影，笑出了声。
天啊，王源要尖叫了。这鲜脆爽滑的口感！为什么会有人能把甜蒜腌的这么好吃！咬进嘴里甜甜脆脆，和羊肉泡馍简直搭的不能再搭！他要被小老板圈粉了好吗！王源第一次吃完一大碗后又要了小碗，依旧吃的干干净净，且味蕾一点都没有腻的感觉，清爽到神经几乎麻痹。
王源轻轻拢了拢桌上剥下的甜蒜皮，起身往门外走，路过柜台时突然有点害羞地想跑，他忘了他刚才一下没忍住吃了那么多……完了完了形象全毁了，嘴里也都是蒜的味道。
“等一下。”
王源僵硬着身子回头，王俊凯看似笑得温和，桃花眼中却透着琢磨不透的精光，提醒他自己还欠他一杯茶。
王源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刚想推脱，没想到自己的毛病又犯了，嘴上明明白白接了个“好”。
王源第一次被小老板亲自领上二楼来，没想到这也是小老板第一次自己领人上来。
两人相对盘坐在罗汉床上，王源捧着白瓷盏小心地抿着香茶，热气氤氲茶香，模糊了视线。王俊凯面前那碗茶始终没动，只是单单给王源伸手添茶。
临走时，王俊凯不知从哪摘下个小香包送给王源，说他是店里的常客了，这和白兰茶一个味道的茶香包，就当作是礼物。以后你还要常来。
小顾客欣喜地点点头，不知是为了茶香，还是为了那人。
……
王源被堵在店里了。
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恼人的一场雨，他本来趁着刚放课就踩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点，来店里吃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泡馍还能和王俊凯说几句话，可谁知吃完了雨势越来越大，他连脚都堪堪要迈不出那门槛了，王俊凯这大酒楼的屋檐下，不一会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容纳了一批人暂时落脚，潮气颇重，阴冷极了，大家纷纷坐进店里要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水。王俊凯一下子就忙了起来，方才还顾得上瞟两眼王源招呼他一下，这会直接忙的见人不见影了。
王源蹭在屋檐下，不开心地嘟嘴，望着店里沸沸扬扬的幺呼，王俊凯应和着四处走动的身影，不开心，大写的不开心。
他一赌气就冲进了雨里，狂暴的雨点几近让他眼睛都睁不开，他跑了没三五米就不得不停下来，重新躲会路边的屋檐下，再顺着长长的屋檐溜回店门口。
他把自己全身几近折腾的湿透，这下更尴尬地站在门口，不停地祈祷雨快点变小千万别有人发现自己。
“……王源儿？！”王俊凯惊讶地看他，手里还拿着刚收的餐盘没放，棕褐色的塑料盘上一个圆圆的碗底水印圈，那弧度此刻只让王源委屈得想不停地眨眼睛。
旁边有个店员匆匆走过，也是忙的焦头烂额，王俊凯被他挡下了视线，立刻反应过来将餐盘推到电源手机，抹了抹手心就一把抓过王源把他往楼上带。王源想挣脱，可又怕自己一张口又变了样，只能默默被无视掉了自己小小的反抗。雨天，茶艺长不在，王俊凯把他领到后面，用钥匙开了一个好像是私人的小隔间，把王源推进去：
“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忙，没顾得上你，王源儿你别傻站着这是我的衣帽间你赶紧把身上擦擦换件干衣服别着凉了，那边我还得先下去看着，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嗯？”
还没等王源点完头，王俊凯就又带上门下楼去了。
王源在狭小紧促的衣帽间里左看右看，最后只是拿了一条毛巾反复擦了擦自己微微发抖的身子……因为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穿王俊凯的衣服，又要穿哪件好。
不过……想想他刚才微蹙着眉的样子，有点着急的口气，连好不好都是强硬的语调……这和他平常对客人温和沉稳完全不同啊。自己要不行了……
天啊，好甜。好想拒绝。
王俊凯超高效率地用十几分钟就交代好了下面的事情赶上来，发现王源还湿着衣服发呆，有点气急地从柜子里抽出两件衣服就又关了门。王源愣着跟怀里的鸭子大眼睛练对眼，终于还是换了衣服出了门。
浅绿色的套头帽衫，青黑的牛仔裤，还算适合他。王俊凯满意地招呼他过去，手里还做着茶艺。
王源刚纠结着要怎么道谢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诶小凯你也会茶艺啊？”
王俊凯看着他亮亮的眼睛，小兔子头发有的清新的洗发水味，穿着自己衣服自己的气息，让他控制不住又对他笑得撩人。
与他相反的，身体的动作往往比嘴上更诚实。
……
王源好几天没去过羊肉泡馍店了。
自从那天被摸了头之后，他就有点不好意思，可又怕是他自己想太多，只能勉勉强强改掉自己刚建立起来没什么事就去小老板那坐坐的习惯，他好想以前那样和王俊凯无所事事地聊天，看王俊凯倒茶时微倾身体的弧度，还有偶尔会被自己惹得眯起的桃花眼，露出的小虎牙，还有……好想念王俊凯的甜蒜啊。
在无意识中第N次走到那条街口时，王源终于是无奈地承认败给了自己。他嘟嘟囔囔准备着一会儿解释的词句，可在离店门十几米的路对面时，他就看到原来熟悉的门面被蓝色高高的施工板挡住，周围还有木架子做保护，酒楼已经面目全非。
怎么可能……骗人的吧。王源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掉头就跑，第二天放了课后又来了一次，依旧是失望而归。
羊肉泡馍不在了，茶楼不在了，甜蒜没有了，他的小老板也不见了。
王源两眼放空地慢慢往家移动，内心的沮丧像那天的大雨，把他的一切期待和念想淋了个彻底，消于一空。寥寥无期。
他有点想逃避现实，内心无数次告诫自己小酒楼不在了羊肉泡馍不在了甜蒜不在了，对着镜子的声音却总是违背自己，反而扎得更痛。
两个月了，他再没去过那条街，再没吃过羊肉泡馍，再没理会同学给他推荐的哪里新来的羊肉泡馍店很好吃。
四五月的天气还没完全丧失凉意，他在那天下午又遇到了那个对他笑得温柔的人，安静地在校门口的榆树荫下，静静地等着，悄悄抬头数一片又一片的榆叶。
看他惊讶地走近，这才回过神来冲他笑，把王源领到了另一条老街。
“之前那里政府改造了，我正好又要回家办点事，就把店里的摊子交给茶艺长啦，而且我还贴了告示，你一直没去吗？”
“是最近课业很忙？”
是啊是啊，就是忙学习才没空去的叻。
“啊也不是，倒也没有很忙吧。”
然后王俊凯木然地看着王源崩溃地捂住了脸。
王俊凯把“今日歇业”的牌子掀开带王源进了里间，亲自下厨做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出来，还端了一小娄甜蒜。看王源亮闪闪的眼睛，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王源好久没吃到这鲜甜的味道了，近乎完美的搭配让他的小腮帮子一鼓一鼓愣是停不下来。王俊凯看他吃的开心，自己也乐的满足。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王源儿，你喜欢我做的羊肉泡馍吗？”
嗯嗯点头点头。
“王源儿，喜欢我做的甜蒜吗？”
嗯嗯嗯大写的赞！
“那王源儿……要一直喜欢下去吗？”
嗯……？王源被吓了一跳，半根粉丝从嘴里掉了下去，筷子也啪嗒一声打到了桌面。
“我说……你要喜欢我吗？”
“回答我，王源儿。”
王源紧张得无以复加，有点手足无措地想逃，可又无处可去。最后揪扯了半天自己的衣角，慢慢开口……
他想再赌一次。
“我……不，不喜欢。”完了。
他任命地紧闭上眼睛，不敢面对那人的表情。
王俊凯愣了一下，表情一下子变得落寞，有点挫败地垂下肩。他忍了那么久，从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第一次主动……他都有隐忍，生怕太出格会加速灭亡。可没想到自己终于豁出去了最大的勇气去找他，得到的还是这样的结果。他现在居然还在想着要怎么才能快点笑出来一点点，要怎么才能安慰王源说没关系。
是太高估自己了，还是……等一下。
好像回想起某些记忆里的细节，他偷笑了一下，趁王源闭着眼，手慢慢凑过去覆上他微凉的手，包裹住他手心。
王源惊讶地抬头，手掌的触感温热干燥，对面那人又问：
“王源，喜欢我的甜蒜吗？”
“喜欢。”
“想要一直喜欢吗？”
好像自己也被影响，手心的热源有种源能量，一点一点辐射开来，让他整个人放松，神经变得舒缓。
呼，原来只要不那么紧张放松就可以克服人际障碍了吗。上帝你怎么不早说。
终于。
“……嗯。”
“那，要不你也跟我算了？”
“如果不想说，就写在我手里。”
把你的愿望，传达给我。
王源笑得温暖，小太阳似的反过来安抚地捏捏他微潮的手心，在上面写了三个字。
“王俊凯，你源哥要高逼格地告诉你三个字，听好咯。”
I do.
再闭上眼时，我是不是就可以拿到一个吻？
就这么一直，甜甜的下去，算了。
【END.】
再次抱歉QAQ
